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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姓王的跟姓李的绝对不能结为姻亲。」

这是从我爷爷口中传下来的祖训,说是祖训,但其实更像个诅咒。

按他的说法,我们姓王的祖上被姓李的祖上害死在大牢中,临终前用含恨的血在墙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。

家族里但凡有跟姓李的结婚的,不得终老的,患病发疯的,子女早夭的,各有各的惨。

1

但这话禁不起仔细推敲。

要诅咒的话直接咒姓李的断子绝孙不就行了?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后世子孙也加到诅咒里去?

十里八乡的媒婆知道这条奇怪的祖训,在我爸和我大姑成亲的时候,自然就避开了。

问题出在我小姑身上。

跟我爸和大姑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,小姑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,她思想进步,从不把这些「乡间谣言」放在心上。

上大学后,她跟一个同班同学相爱了,很不巧,那人就姓李。

毕业后,两人双双考上了公务员单位,90 年代的时候公务员是绝对的金饭碗。

而就在爷爷奶奶开心地准备给小姑安排一门亲事的时候,爷爷病倒了,常年抽旱烟让他患上了肺癌,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。

按我们这的规矩,父母至亲要是过世,子女必须守孝三年不能成亲。小姑这才跟爷爷透露她和对象的事。

而直到一个多月后爷爷去世,爷爷都没有松口。

同年 7 月,奶奶犟不过小姑,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
定亲的日子定在 7 月底。

就在定亲的前一天晚上,小姑躺在沙发上小憩。半夜,我爸喊她回房间睡,却怎么也喊不醒她。

小姑去世了。

2

1995 年小姑去世时我 14 岁,那是在一个周五的深夜。

奶奶趴在小姑身上哭喊,她抓着小姑的手掌搓揉着,想将占据她身体的冰冷驱散。

爸爸坐在沙发侧面不远处的偏门门口外,在黑暗中沉默地抽着烟。

妈妈正在打电话给我们同村的一个派出所的警员,对方承诺明天一早会带检验人员过来。

就在我发愣不知所措的时候,邻居老温来到偏门口,站在我爸身边向内窥探。

老温跟我爷爷是一辈人,干了几十年农活,身形佝偻,像只瘦猴。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八卦碎嘴子,常常因为口无遮拦跟人起口角,年轻的时候挨过不少揍,现在年纪大了,敢揍他的人不多了。

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。

「你们姓王和姓李的,真的不能结亲。」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副「我早就知道了」的语气。

这话一出,奶奶哭得更凶了,我妈连忙给她拍背顺气。

我爸忿忿地唾骂了一句,但我没听清他具体骂的是什么。

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两只踱步而入的黑猫吸引住了。

3

为首的那只黑猫,身材细长柔美,毛皮幽暗,泛着一抹深沉的红。跟在后头的那只体型更小,但更为壮硕,毛色偏灰,颈间有一圈白毛,一对狭长的灰眸锐利冰冷。

两猫朝着小姑的方向走去,其他人对它们视若无睹。

后头的那只灰猫突然停下来,偏过头来看着我,然后张开嘴巴,令人难以置信地说出人话,是一个少年的声音:「小子,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们?」

它的鼻腔共鸣很重,声音雾蒙蒙的。

我鬼使神差地做出了回应,点了点头。

前头的黑猫停了下来,也转头看向了我。

它的双瞳缩成一道竖线,让人心悸。

「一个小时后,土地庙见。」一个清亮却冰冷的女声从黑猫一张一合的嘴中传来。

随后它回过头,朝小姑张大了嘴。

几团近乎透明的薄雾从小姑的五官钻了出来,被吸入它的嘴中。

整个过程很快,只持续了不到三秒。

而在我反应过来之前,它们已原路返回,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。

4

我还是偷偷地摸出了家门。

土地庙在村口外,从我家往东北方向大约两百米距离,在我们村和隔壁村交汇的三岔路口地段。

环顾四周,石头砌就的低矮房屋静谧地躺在深夜死气沉沉的灰雾之中,宛如一具具陈朽的尸骸。

冰冷的空气入肺,却丝毫无法平复我内心的恐惧和因紧张而导致的胃痛。

有很多瞬间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头昏眼花产生幻觉,但更多的时候我不断地回想起那只黑猫从小姑身上吸走的那些薄雾。

那些难道是灵魂吗?我忍不住这般想道,可人真的有灵魂吗?

朦胧的月光没能给我指路,我靠的是对路的熟悉和小心翼翼。

沿着几点迷蒙闪烁的火光的指引,我继续往前。

虽然叫土地庙,但其实只是红砖堆砌的不过一米见方的小空间,堪堪能让土地公像容身。

一道人影跪在土地庙前,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上香?

我妈说过修这个土地庙是因为这个三岔路口曾经出过不少事故,也许这人的亲人是在半夜出的事故吧。

我继续往前,才看清挡在土地庙前的那道黑影是一名身穿暗红色襦裙的女人。襦裙是齐胸的款式,朴素而典雅,裙面绣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花草图案。

女人的头上盘着复杂的发髻,斜插着三四支珠簪玉钗,完全是一副古人的模样。

那个年代的古风服饰可没有如今盛行,更何况谁上香的时候会故意穿戴全身古装?还是在这样的深更半夜?

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邪,害怕惊扰对方的时候,一条灰猫的身影从土地庙一旁的暗影处窜了出来。

是那只少年声线的公猫。

「过来啊,愣着干嘛。」它不悦地说道,虽然鼻音浓重却不影响我听清内容。

很古怪,见到一只会说话的公猫反而令我感到宽慰,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,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屏住了呼吸。

5

三对香烛供奉在金漆已经开裂剥落的土地公坐像身前,已经燃烧了一半。

两只鲎,一大一小,一母一公,底朝上摆放在贡品的位置。

我走近一看,鲎已经腐烂发臭。鲎的甲壳反而变成容器,盛着不少污浊的暗蓝色液体和肆意蠕动的蛆虫。

我只敢用余光从侧面打量那个神秘的女人:她的鼻子挺拔,明眸细眉,气质端庄。

「尊请圣驾……」女人嘴里念叨着,声音几不可闻。

黑暗中突然刮起一股阴风,紧接着响起一阵细小的、嗒嗒的马蹄声。

那公猫听了这马蹄声,连忙来到女人身旁俯身叩首。

「起!」深沉的夜色中有声音叫喊着,一道身影跃至土地庙的贡品前。

我定睛一看,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纸扎小人。小人是个身后插旗的将军模样,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,跟土地公像一般大。

女人见了他便张开了嘴巴,一缕缕白雾自她口中飞出,涌向那纸扎将军腰间的纸扎葫芦里。

一些细小的杂音从白雾中传出,那是很多人在呼喊、哭泣、悲鸣,但更多的人发出的是困惑不解的疑问。

这情景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邪魔歪道,很多民间流传的故事里,鬼怪们靠吸人魂精魄来增进修为。

这女人正在将灵魂供奉给纸扎小人!

「小炜!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我的名字,虽然声音细小,但我听得十分真切。

小姑的声音!

我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,记起我来这里的目的,连忙伸手去拦截那道雾气。

「小姑!」我大喊,小姑的声音正在消散。

「回去吧!」她无力地喊道,声音戛然而止。

雾气并没有因为我的阻拦而改变它的轨迹,也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,它只是无视我的手,从中穿了过去。

我又抓又拍又扇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雾气从我眼前溜走。

纸扎小人轻蔑地瞥了我一眼,然后将视线又移回到女人身上。

「有趣哩!有趣哩!李芸瑾啊李芸瑾!」纸扎小人的声音低沉且粗重。

说罢,他调转马头,马蹄踢踏,迈步走到烛火边上。

一簇跳动的火苗爬上了纸扎将军的护背旗,很快就吞噬了将军和骏马,只留下支撑纸扎的竹骨架啪嗒一声倒在地上。

「那是不是我小姑的灵魂?我小姑是不是被他带走了?」我问女人。

女人不借外力,直直地站了起来,跪姿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。

她比我高了半头,低头看着我,不发一言,表情木然,我却已得到答案。

「把我小姑还回来!」我向她逼近,冲她大吼,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。

「他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反应,他好像不知道你是谁。」灰毛的公猫早已恢复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,他看着我,但却是在对那女人说话。

「我管你们是谁!」我继续大吼着,远处有几只夜间活动的鸟发出凄厉的叫声呼应着我。

「我叫李芸瑾,」女人柔声说,「就是害死你们姓王的祖上的那个人。」

说完,她面带戚色地看着我。

6

我和死党阿宝坐在小学校舍的台阶上,阿宝挠了挠他的大光头,一张憨脸狐疑地打量着我:「他们就这么放你回来了?」

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,他没有完全相信我告诉他的这些事。如果不是看我神志确实十分清楚,他估计要伸手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是不是发烧头脑发昏了。

「你打算怎么做?」他追问。

我点点头,回答的是他的上一个问题。

「不知道。」这句话回答的是他的第二个问题。

阿宝突然转头环顾起破旧的小学校舍,我们俩是翻墙进来的,周末的校舍不会有人,但他还是谨慎地查看了一番。

阿宝看上去憨,但心眼不比别人少。

我也不时扭头看看周围隐秘的角落。我觉得有只黑猫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跟着我,但怎么都找不到它,搞得我神经兮兮的。

「假如……」阿宝压低声音,「假如你说的都是真的,你昨天晚上就该死了。」

「你可盼着我点好吧,阿宝。」

「诶,我这可是顺着你的说法来的,」阿宝一激动,音量拔高了几分,「是你说那些东西把你小姑的魂勾走害死了她,还骗你这个傻子到他们的地盘里去准备当猪宰。那个姓李的女鬼自称是你们王家的仇人,那为什么要放你回来?为什么不把你的魂也勾走?」

我一下子找不出话来反驳他。

「后来他们还有说什么吗?」阿宝一边说一边扣着他那条的确良裤子上的补丁。

「没有。」我仔细回忆了一下,昨晚发生的事却模糊得像是一段久远的回忆。

「真的没有。老实说,我很害怕……我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,说不出话来,只好按他们说的办。」

阿宝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。

「那个女鬼就让我回家,让我今晚十二点再到土地庙找她。」

「你答应了?」

「答应个屁啊,我说了我怕得说不出话。」

「然后呢?」

「然后我就回家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那个女鬼变回那条黑猫,跟另外那条灰猫一起跟在我后面,我不敢回头看,也不敢跑。」

阿宝语气突然一沉,骂道:「你也太孬了,就这么丢下小姑!」

小姑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阿宝很好,阿宝也很喜欢我小姑,还说过以后长大了想要娶像小姑这样温柔大方的老婆,明明没有血缘关系,也学着我一起喊小姑。

小姑突然走了的事通过老周的嘴传遍全村,所以今天一早阿宝就跑来找我了。

我鼻头一酸,眼泪涌了上来:「祥叔天刚亮就带着一个医生来我家,问了几句,看了看,然后就把小姑载走了。」

祥叔就是我们村里的派出所警员。

「有说原因吗?」阿宝问。

「没有,说是要做进一步检验。」一滴泪水从我脸颊滑落,我下定决心,「我晚上要去土地庙!」

「你有办法了?」阿宝问。

「没有,」我想了想,「可我不去找她,万一她再来勾我家里人的魂呢?」

阿宝叹了口气:「也是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」

然后他蓦地站起身,转过头盯着我:「放心,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。」

「什么?」

「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?」阿宝不屑地一声嗤笑,「包在我身上吧。」

阿宝他爸是屠户,杀猪卖猪,偶尔也会卖点羊肉狗肉。

他突然变得慌张起来。「不好,得趁我爸还在早市还没回家。」

说完,他匆忙地往自家方向跑。

阿宝走后,我才忽然想到另一件事。

7

乡下闭户的时间很早,八点多各户就都关上家门,不到十点整个村子就已陷入一片死寂。

在半夜溜出家门不是难事,更难的是面对内心的恐惧和逐渐泛起的胃痛。

当我终于到了村口的时候,阿宝已经在村口的牌坊底下等着我了。

今天夜里没起雾,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他光头的轮廓。

他怀里捂着什么东西。

「给你带武器来了。」他松开双臂,露出怀里的塑料水杯。

杯子里装着一种暗色液体,三分之二满。

阿宝摇了摇杯子,里面的液体晃动着,有些粘稠。

「什么东西?」

「黑狗血。」阿宝得意地笑了,「这可是我爸的珍藏,据说是跟一个隐退的驱邪高人求来的。为了你我可是冒着被我爸卸一条腿的风险才从他床底下偷出来的。」

「你爸怎么会有这种东西?」

「我爸说他这辈子杀生太多,背负的恶障怕十辈子都还不清,所以备点黑狗血以防哪条猪精狗精找上门来报仇。猫精就更不在话下了。」

我被他逗乐了:「拿狗血来对付狗精?」

「诶,你这么一说……」阿宝也发觉好像哪里不对了。

我从他手里拿过杯子。「嗯?温的?」

「听说热的效果更好,我倒进烧水的茶壶里加热了。」

我忍不住想,阿宝他爸要是知道自己的茶壶被用来热狗血,会不会把阿宝另一条腿也给卸了。

「阿宝,谢谢。你回去吧。」

「你什么意思?让我干看着最好的朋友去送死?我可做不到。」阿宝从我手里把杯子夺回,「再说了,你会用这黑狗血吗?」

「怎么用你告诉我不就好了?」

就在我想把杯子再抢回来的时候,一个朦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:「黑狗血啊,那可是好东西啊。」

我倏地抬头,刻着「太原衍派」的匾额上方,一道黑影一跃而下,轻飘飘落地,没发出一丝声音。

「怎么了小炜?」阿宝问。

「你是不是看不到它?」我目不转睛地与那对灰眸对视,灰猫慵懒地甩着它的尾巴。

「看到什么?你别吓我……」

果然,阿宝也看不到它们。

8

「他们就在土地庙前?」阿宝靠到我边上耳语,他像个瞎子一样对眼前的灰猫和女鬼视而不见。

我点点头。

灰猫一路将我们带了过来,与其说是引路,但感觉更像是在押送。

在土地庙前。它让我和阿宝站住,然后继续扭动着轻盈的身躯,往前踱步到女鬼身旁,后者正像昨晚一样跪在庙前。

土地庙前依旧点着三对一掌长度的红烛,已经烧没了一半。今天的祭坛上没有贡品。

我感到十分不安。

那黑猫压根不在意阿宝的出现,不在意阿宝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,也没对阿宝看不见它的事表露出任何情绪。

它甚至已经知道我们带了黑狗血,却完全不在意。

这太不对劲了,我开始感到后悔,不是后悔赴约,而是后悔把阿宝也牵扯进来。

我将视线转移到到那女鬼身上。

按照爷爷的说法,王李不结亲的祖训早在我们这一宗族还没举族搬迁到南方就有了。从族谱里的记载倒推,可以一直追溯到清朝初年。

再往前的历史因为搬迁的时候先祖们把族谱拆分删减,已经无法追及。

其实就算有族谱应该也查不出来,这句祖训是口耳相传下来的,并没有被记录在案。

没有记录在案,那就意味着传着传着可能会变味。

说不定最早的版本里有明确说明「李芸瑾」这个名字,而不是用「姓李的」三个字代替,这样我就不会下意识地以为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男性。

现在看来,李姓的祖上是个女的,姓王的祖上是个男的,男女之间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,这才导致「不能结为姻亲」,这个逻辑好像更通顺点。

可事情真是这样吗?根本无从查证。

即便如此,那也该是我们姓王的仇恨姓李的才对,她为什么还要来把小姑的魂勾走,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?

如果我想的没错,那我眼前的这个名叫李芸瑾的「女鬼」,虽然保持着二十多岁女性的年轻面容和体态,但其实已经「活」了超过四百年了。

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人类的范畴,当然,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,她也绝对不可能是人类。

我看不到她的嘴,但我猜测她应该跟昨晚一样,正在呼唤昨晚的那个纸扎小人。

果然,她身旁的黑猫很快就匍匐在地,印证了我的猜想,于是我开始左右窥探。

不知道那个纸扎小人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。

「你在干嘛?他们做了什么吗?」阿宝低声问。

我朝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。

没有细碎的马蹄声,只有一个粗厚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:「怎么哩?在找我吗?」

我的后背仿佛被那冰冷的声音穿透,瞬时勒得紧绷,就在我勉强地控制肌肉,扭转头去看时,一条银龙鱼从我和阿宝两人中间游了过去,一股湿气和淡淡的鱼腥钻进我的鼻子里。

银龙鱼摇曳着细长柔美的身子,脊背上站着一个身穿长袍、负手而立的泥偶小人。

很显然,阿宝同样看不见这些东西,但他看到了我的表情。

「你说话啊,到底怎么了?」

我忽然意识到,有些被误以为是神经病,做出奇怪举动的人,也许就像我现在这样,碰上了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。

「黑狗血!快!」我低声朝他说。

他的手一直都没离开过杯子,我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按上了杯子的盖。

「什么方向?」他问,同时拧开盖子,但随即就停下动作,「嗯?」

他发出惊讶的疑问:「怎么这么紧?」

盖子没有松动的迹象,他拧不开。

「阿宝,关键时刻别掉链子!」我半骂半催促,眼见泥偶小人、灰猫和李芸瑾都背对着我们,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。

阿宝的左手透过背心抓着杯子防滑,右手也是。他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,拧着瓶盖的右手不断颤抖着。

妈的热胀冷缩!我突然醒悟过来。

因为阿宝之前加热了狗血,这会瓶子里的狗血凉了,把盖子给吸住了。

等到我回头去看时,泥偶小人已经从李芸瑾那里收走了一批灵魂,那泥偶小人的腰间同样有一个葫芦,不过今天是泥塑的而不是纸扎。

那就是我们今晚的目标。

虽然今天的泥偶小人与昨天的纸扎小人形象迥异,但我敢肯定它们是同一个东西,刚才它发出的声音跟昨天晚上的纸扎小人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
泥偶小人抬腿一跺,脚下的银龙鱼突然失去活力,瘫软在地。

在银龙鱼失去平衡的同时,泥偶小人已经轻巧地跳跃落地,朝土地公像躬身一拜。

「这条鱼我找了不少时间哩,借您贵宝地多加叨扰,请您享用。」泥偶小人说道。

土地公的笑脸在跃动的微弱烛火下,似动非动。

9

咚咚咚,阿宝跑到我身后去捡了块石头,开始砸起杯子。

本来我还担心那泥偶小人会像昨天晚上一样收走灵魂就消失不见,泥偶小人却好像被阿宝的动作给吸引住了。

泥偶的五官雕刻得十分生动,此刻五官的位置产生了微妙的变化,泥偶小人露出了一个戏谑的表情。

「有趣哩!无根障的小子,带来一个色孽障的小子。」他哂笑着,身体开始向下沉。

从它的脚底开始,泥塑开始没入泥地里,像深陷在流沙中,地面泛起一圈细小的波澜。

眨了两次眼之后,它的半个身子已经不见了。

「快点!阿宝!」

「来了!」

阿宝半砸半拧地打开了杯子,递到我手里的时候,瓶子里的狗血已经洒了一半。我往前蹦了两步,越过匍匐着的灰猫和埋着头的李芸瑾,将杯口朝向泥塑小人,猛地一送。

暗黑的狗血洒向泥塑小人,灰猫的影子一闪而过,跃到小人身前。

狗血朝着灰猫当头淋下,突然,它发出「嗷呜」的一声吃痛的咆哮,然后开始抽搐。

它甩动身体将狗血甩净,一股灰雾从它的身体像水汽蒸腾一样冒了出来。

「这是……」李芸瑾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,她担忧地盯着灰猫,「卯狸……」

卯狸?是那只灰猫的名字吗?

一团翻腾的灰雾笼住了灰猫全身,灰雾下,灰猫的躯体正在变化。

那雾气逐渐膨胀扩张,从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猫叫,雾气向着四周喷散,我伸手护住自己的脸,

「我的眼睛!」我身后的阿宝什么都看不见,来不及防备中了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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